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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樟柯:重要的是说出来 这是我的工作

  • 杭州写字楼网
  • 2010/12/22 14:18:52
导读:

    我第一次看到《小武》,是在1998年的上海。由大学阶梯教室临时改成的录像厅里,坐满了从都市各个角落赶来的人,看着山西汾阳的一个大男孩,成天无所事事地在街头出没。听上去有点无聊,但中途退场的人不多。
    从那时起,我听到过贾樟柯的很多传说。江湖上的传说,大抵不可信的居多,但每个传说都应该有它的理由:贾樟柯一直在舞台中央,虽然大多数人都没在电影院看过他的电影。
    我想人们关注他,是因为在这个票房至上的时代,他成了中国电影产业的一面另类旗帜,坚持现实主义,坚持独立,而且还能赚钱。
    在看贾樟柯电影的某个时刻,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比喻:如果说大多数中国电影产业的从业者汇成了一条大河,贾樟柯和他的同类们则像一条小小的支流。顺流而下,直到今天,他们和他依旧在两条河道上,奔向各自的大海。
    贾樟柯没有说明他的大海在何方。在他写下的一篇文章中,他倒是引用了与大海有关的诗句:大海没有时间与沙子交谈,它永远忙于谱写浪涛。

    故乡
    “我和第五代导演不一样,我成长在那个非常自由的时代,对我影响非常大。”

    在北京待了快20年,山西口音还是很重,“改不了了。”贾樟柯笑笑。
    于是聊起了北京,贾樟柯说那是个和汾阳一样的城市,“人际关系特别像”。
    贾樟柯永远不会忘记他来自那。
    除去纪录片和短片,他电影里的故事,即使不发生在故乡,也会有山西人出现——或者说汾阳人更合适。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,这是一个山西人制造的世界。
    我们聊起《小武》和《站台》,贾樟柯说,很多导演最早的作品都是拍家乡和青春。
    想想又说,每个家乡和青春其实都不一样。
    我高中毕业的时候,没有考上大学。我父亲对我说,你还是先上大学比较好。我父亲没读过大学,因为家里成分的问题。我说考不上,他就说你考美术吧。我老家那边有这个传统,成绩不好的人就去学美术。我就去了太原,进了山西大学的考前培训班。
    在太原的时候,看到了《黄土地》。第一个镜头有点闷,接着就开始被震撼了,因为突然看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。我们老家也是黄土地,第一次知道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也能上电影。那时候想,如果我能考上电影学院,我可以变成一个电影工作者,过我感兴趣的生活,拍我熟悉的地方。
    后来终于有了一笔钱,可以拍电影。那时发现,想拍的还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和生活,于是,就有了《小武》。
    《小武》有我朋友的影子。我在汾阳的时候,朋友很杂,有文学青年,也有社会上的,甚至还有通缉犯。我小学读的是五年制,毕业的时候就有很多朋友不读书了。做什么都有,当小偷的,矿上的,做小生意的,分化得特别厉害。初中三年级的时候,又一批人不读书了,又是一次分化。
    我那时候就觉得生活对人的改变,人其实非常被动的。一出校门,就像一张白纸被印刷一样:刷的一下,这个人被印刷成当兵了,最后就沿体制的道路走下来了;刷的一下,这个人就入狱了,然后就沿那条道路走下来了。小武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人,想改变,但是改变不了。
    在我心中,《站台》的故事比《小武》还早就成型了。我特别喜欢上世纪80年代,流行音乐啊、温州发廊啊、录像厅啊,喇叭裤啊。我一直想讲那个那个时代的故事。
    比如《霹雳舞》,高中的时候,我看了7遍那个电影,就学会了。我一下子被吸进去了,觉得生活里除了霹雳舞就没什么乐趣。有段时间,每天几乎就是各个舞厅、各个学校跳。那时候,县城里有一些没有压力的学校,比如师范、煤校、卫校,他们有很多舞会,还经常比舞。有一个暑假,我就跟着一个团走穴。从汾阳一直走到了陕西榆林,再往前走就是内蒙了。那时候要开学了,我就回去了。因为出来前,我和父亲撒了个谎,说到同学家去玩。
    那些让我印象深刻的事,我都放在了《站台》里。一开始《站台》是四个小时的片,制片人觉得没法在电影院放,就剪成了3个小时。
    这样的经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体验。我和第五代导演不一样,我成长在那个非常自由的时代,这对我影响非常大。

    第六代
    “即使是幼稚的自我认识,传达出来的个人感受仍然是尊贵的。”

    贾樟柯说话慢慢的,不会满口跑段子,表情亦不浓烈。“我是个很闷的人。”他自我评价。
    就像他的电影,在那些缓慢的长镜头和冷清的远景中,他让故事自然地流淌。怕是有很多人会称之为闷的吧。
    他是把一些东西藏起来了。
    他告诉我,读中学的时候,也打过架。因为个子小,打架不厉害,但是很勇敢。
    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有在他的电影里讲过,“离自己太近了,不愿意拿出来。”在电影里,他总是克制情感,但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。
    在对话中也一样。比如我提到当年人们对第六代的评价:为了拿国外的电影奖,拍国内最不好的那一面。
    “你认同这样的话吗?”他少见的激动。
    我第一次知道“第六代”这个称呼,大概是1992年,在我投考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。我在一张《中国美术报》上,看到介绍“第六代”导演的文章。当时,张元拍出了《妈妈》,王小帅正在拍《冬春的日子》,吴文光也拍出了《流浪北京:最后的理想主义者》,娄烨的《周末情人》即将完成。从这些电影开始了中国的独立电影运动。
    那时候,我看过几本小说,在录像厅里看过一些电影,有点美术基础。我像当时大多数人一样,接触到的艺术,大多数在作品中不需要也不允许自我的存在。
    从那篇文章里,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们每个人,都可以用一己之力,拍电影去表达自己独立的感受。“独立”两个字,让我非常兴奋。我是一个特别渴望独立的人,因为我心里没有规则,我觉得没有人可以管我。
    拍完《小武》之后,我也被报纸划分为“第六代”。我不知道这个划分有什么依据,不过既然这样划分,我就是第六代吧。
    很多人不喜欢第六代,对第六代批评很多。这些人在第六代的电影里,突然遭遇了“自我”,他们觉得那是自恋;他们在第六代的电影里找不到要传达什么样的“精神”,就说,这电影怎么拍得没有主题。
    我觉得其实这是种误解,即使是幼稚的自我认识,传达出来的个人感受仍然是尊贵的。
    就像《任逍遥》,它有点像黑帮片,不过跟香港的黑帮片不一样。现实里,我们生活的这个环境,哪可能有那么类型的黑帮故事。我不想让电影里面的人物超越现实,他们只是生活,遇到偶然的事件,然后可能犯罪。
    这个故事里的核,抢劫银行,是一个东北真实案例。两个小孩去抢劫,有个小孩想给他妈写个绝命书一样的东西,想不出来写什么,就抄了一遍《任逍遥》这首歌。我把它放在了汾阳,因为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。
    这个片子里讲的是底层的两个青年人的生活,没有美好的结局,所以一些人不喜欢。但我的理解,电影就像拉康说的“人类的镜子”。只有电影能够把自然的时间、空间,人类的景象,以这么自然的一种方式,呈现在同一个媒介上。
    这样,电影甚至像诗。电影的诗意是用一种很自然的方式呈现出来,而不需要你独创出许多奇特的语汇表达出来。诗意的时刻,它是瞬间在现实中流露出来的,然后被胶片记录下来。它有一种美感,这也是我特别喜欢现实方法的理由。

关键词:电影产业,大师大家,贾樟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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